RAMIN

林塞｜王国往事

*我流林塞，如有出入请见谅。

 

通往海拉鲁城堡主殿的长廊上，悬挂着一幅王国祭司的巨幅画像，据说是她正满十二岁时，某位宫廷画师所作。过去，每日侍女会爬上长长的木梯，将画像仔仔细细清扫一遍。而昔日繁华的城堡已成怪物的据点，椴木所制的画框落满厚重的灰尘，唯有那幽绿的潭水依旧宁静无波，瀑布倾泻而下，在日光下汇成耀眼的金。

静默的岁月里，它代替着谁存在在这里。

 

大灾厄结束后，萦绕在城堡周身的黑雾终于散去，不再是旧王国可怖的遗弃物。公主提出亲自巡视海拉鲁城堡，检查城堡的毁坏程度，随行护卫的任务落在了刚刚重建起的王室卫队头上。

过去这一人选非林克莫属，但现在他已被解除护卫骑士一职，只在卫队中还留有职衔。公主亲自下令放了他无限期长假，对外声称是为了奖赏他为拯救海拉鲁做出的卓绝贡献。

指令下达后，无一人站出来领命，仿佛某种外界力量迫使所有人一言不发，只有若有若无的目光凝聚在林克身上——而他看上去正在走神。卫队长硬着头皮开口：“林克阁下，虽然您正在休假，但情况特殊...不如就由您来陪同殿下？”

他表现得像刚被叫醒，点头应下：“好。”接着转身离开不知去往何地。留在原地的人们面面相觑，共同封印盖侬的救世主们合该一体同心，现实却让人一头雾水——本应享受假期的人一日不落地现身卫队，另一位对此视若无睹，不曾差遣，难免让人怀疑他们之间是否产生了些嫌隙。

“这奖赏也太古怪了些，难道林克他惹恼了公主殿下？”众人窃窃私语着。

 

启程这天，出现在塞尔达面前的只有林克，她叹口气，似乎并不意外，“走吧。”

林克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，那是他们都习以为常的距离。城堡萧条而肃穆，墙壁上爬满青苔，四周寂静无声，除了他们二人和隐匿在各处的怪物之外，再找不到其他活物。

那画像在等待着他们，塞尔达在走廊上停下，侧头望向墙上的自己，画中她金发如瀑，长至腰部，而画外她的发尾刚触及肩膀。

没人知道她是何时起的落发念头。封印盖侬后，林克带着塞尔达回到哈特诺村暂时落脚。木屋里，她环视这一方天地，开口叫住了正打算退至屋外的林克：“林克，家里有没有剪刀？”

他点点头，从抽屉里翻找出剪刀递给她。塞尔达拿在手中掂量了下，好像在观察它是否趁手。接着，林克看着她拿住剪刀的手缓缓抬起，背到脖颈之后，她眼角低垂，连镜子都没用上，轻轻一剪，一束长发已然握在手中。

“这样刚好。”她舒了口气。

林克沉默地接过她手中的断发，似乎是自觉地接替侍女一职。

他们只做了短暂休整，塞尔达坚持先与留守在哈特诺研究所的希卡族人碰面，林克跟随在旁。见面时，不及众人腰部的普尔亚激动地跳起来，直呼其名，林克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，“塞尔达，你那像黄金一样珍贵的长发怎么变这么短了？”

“重建海拉鲁的工作繁重，也刻不容缓，短发方便许多。”

“普尔亚、洛贝利，我需要你们的帮助。”

洛贝利笑起来：“HaHa！再见到You真是太好了，后面We也会全力帮忙的！”

普尔亚接上话头：“我和洛贝利会继续深入研究林克那块希卡之石，希卡族的科技一定能为重建帮上大忙，但我们还需要时间。”

“不过，下一步你和林克打算做什么呢?”

“当务之急是帮助海拉鲁恢复生机，农业生产和教育是重中之重。我打算先留在哈特诺寻找提高作物生产率的办法，如果能在这建立一所学校就更好了。”塞尔达粗略表达自己的想法，说着她停顿了一瞬，看向一直在自己身后的勇者。

“但这些是我要做的事......林克为海拉鲁做的已经足够多了。”

她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坚定：“从今天开始，我解除你作为海拉鲁公主的护卫骑士一职。”

“你自由了。”

 

“这幅画竟然还完好地挂在这儿。”塞尔达望着画像感慨。盖侬占领城堡的年月里，它没被出没在附近的怪物破坏简直是一个奇迹。

“都已经过去一百年那么久了。”

林克追寻她的目光看去，除了稍显陈旧之外，这幅画和百年前他刚刚成为近卫骑士时看到的没什么不同。在拔出大师之剑之前，他只是骑士团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名士兵，哪怕他出身近卫世家，还有与生俱来的剑术天赋，但这些东西不只为他博来喝彩。集合时，他矮人一截的个头格外引人注目，以至于能隐约听见后排传来的嗤笑声，林克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。

卫队会在一天中的不同时段巡逻整座城堡，林克被排进了清晨的班次。天刚刚破晓，巡逻队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已然分布在城堡中的各处，当队伍经过一段长廊时，林克抬头看向墙上巨大的画，晨曦打在他擦得锃亮的铠甲上，也照进画上那绿松石般的瞳仁中。画上是王国尚且年轻的公主，为她举办的生辰庆典才刚刚过去不久，庆典上各种高级料理供应不绝，顶级海陆煎烤、顶级兽肉盖饭、顶级岩盐烤肉......若是平常得花掉林克半年的盐钱。画像便是在庆典那天之后挂上的。

林克难有机会见到这位继承了海利亚女神血脉的公主，偶有几次也只是远远地望见，高高的城墙上，国王视察军队，她安静在站在父亲身旁。

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，“看什么呢，走快点。”他险些跌倒，堪堪稳住身型。

加入卫队后几年，林克只身前往克洛格森林拔出大师之剑，让许多人大跌眼境。他风尘仆仆带着传说中的剑赶回王城，国王即刻下令召见。单膝跪在王座之下，国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：“驱魔之剑选中的命运之人啊，海拉鲁的命运从此背负在你的剑上。”

“塞尔达，到这里来。”

“是，父亲。”

林克始终垂着头，蓝色的裙摆从身侧闯入他的眼帘，又飞快消失。

“孩子，从今天开始，你便是塞尔达公主的护卫骑士，你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她。”

“以你的生命向海利亚女神起誓，你将忠于海拉鲁的公主，并为海拉鲁战斗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。”

“我以生命向海利亚女神起誓，我将忠于海拉鲁的公主，并为海拉鲁战斗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。”

国王满意道，“起来吧，孩子。”又说，“塞尔达，和你的护卫骑士熟悉一下吧，消除灾厄是你们共同的使命。”

林克随同公主退至殿外。塞尔达始终背对着他，金发如同巨大的光晕，近乎晃眼。

他无法看清她的神情，而她的声音飘渺不定地散落在空气里：“你是否，轻而易举地就拔出了背上的那把剑？”

 

“以前我不喜欢这幅画。”

公主平静地说：“作画那天父亲对我说，我的懒惰会给王国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。”

林克听见了悲伤。

过去是缠绕着她的一道伤痕。他的剑能斩断世间的一切事物，可无法斩断她的悲伤。

他成为护卫骑士后，所有人都知道大师之剑再度现世，而公主的三角之力仍迟迟尚未觉醒，暗涌中人们议论不停。

“公主每日醉心研究古代科技，好像把修行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。”

“浪费时间在保护静谧公主这种小事上，海拉鲁的命运难道还比不上那些花花草草吗？”

日头正大，骑士团在训练场上操练，拉菲多狠狠把剑劈向面前的草人，旁边的人让他小声些。

他不屑一顾，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头顶悬而未决，可每个人都知道它终会落下，那针对海拉鲁的诅咒震耳欲聋，以致人心也变得扭曲。“无能的公主会让海拉鲁走向毁灭！”拉菲多举起剑竖在身前，像是向某位神明立誓。

他叫嚣着，下一秒整个人被甩到地上，速度之快让周围人来不及阻拦。拉菲多脸着地，结结实实吃了一嘴巴土，他匆忙回头，穿着蓝色英杰服的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。

拉菲多踉踉跄跄地爬起来，愤怒充斥了他的大脑，“林克，你会为你的目中无人付出代价！不过是倚仗着大师之剑的东西，还真把自己当成了王家的一条好狗？”

林克把腰间别着的剑扔到地上，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，印象中那把剑他从未离身。转瞬像豹子一样扑上去，拳头盯准拉菲多的脸落下。人群把他们包围，组成了一个漩涡，“快把他们拉开！”无数只手试图将他拽开，又被蛮力挣脱，拳拳到肉的声音使他心脏发紧，大殿上的誓言仍犹在耳。

他最终被拉开，无数双看向他的眼睛里带着惊恐，另一边的拉菲多像个被抛弃的猎物。过去人们看他是被选中的幸运儿，是公主身后的影子骑士，而今后，不会有人想被家养的鬣狗咬一口。

王城内没有秘密，在他和拉菲多双双领罚后，塞尔达私下批评他：“我听在场的人说，你把大师之剑扔在了地上。那是决定王国命运的剑，你应该寸步不离地守护它，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。”话中读不出其他的情绪，拉菲多的出言不逊似乎并未随着斗殴一事的风声传进她的耳朵里。

应对灾厄的所有工作都尽可能地加紧进行，公主的寝殿里堆满了画纸，研究所灯火长明不分昼夜，塞尔达几乎在那安了个家。大多时候林克并不能听懂她们讨论的内容，那些晦涩的术语在他耳中不亚于卡西瓦尖酸的宫廷诗，但他从旁掌灯，没人能说他做的不好。新一轮的征兵开启，一批又一批的海利亚青年涌入王城，越来越多的古代科技也被挖掘出，达到了惊人的数目，看上去他们拥有了抵抗灾厄的底气，如果这一切可以被称之为希望。

偶尔，在繁忙的间隙，塞尔达会陷入一种沉默。她的目光失去焦点，一切动作放缓，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。林克可以捕捉到这样的时刻，他下意识地抗拒任何人接近她身边，又后知后觉地希望谁能把她唤醒。

神圣之力依旧没有觉醒的迹象，国王已无法等待下去，拉菲多所代表的流言被扯破在公主面前，又或者早就彼此心知肚明。“海拉鲁的灾难近在眼前，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！”国王的训斥剥夺了塞尔达的立足之地，她被排除在一切事务之外，除了修行。

神祗的启示下一刻降临又永不会降临，黑夜中她的白裙仿佛月光，冰冷的女神泉水里，林克听见她在低语：“我要如何打动诸神？”

他想要拔剑，却不知剑尖该指向何处。

 

“父亲是对的。”

“我已决心尽我所有重建海拉鲁，弥补我的过错。”

塞尔达说着，又看向林克。“但你不必如此，因为灾厄，你已经失去了整整一百年。”

“我想代替海拉鲁补偿你，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。你的反应告诉我我做错了。”

她显然把那失去的一百年光景算作是自己的责任，却忘记了林克失去的同样也是她所失去的。命运于她是枷锁吗？是包裹她的刺骨的泉水吗？是她掌心下陷的指甲印痕，是祷告，是向时间发出的问号。

“...我曾经向海利亚女神起誓。”林克张开口，而脑中的声音停止了，问句最终落点到了自己身上。

我的剑尖该指向何处？他回忆起莽撞的童年，跟随父亲练习剑术，低头是妹妹扯住他的衣摆，妈妈替伤口上药，絮絮叨叨地嘱咐；躁动的青春期，独自一人战胜了骑士团所有士兵，国王亲自为他颁发勋章；被迫成人的那一天，试图挡在谁的面前，剑所能及之处即是所要保卫的全部。

我守卫着一颗明星。“我将忠于海拉鲁的公主，并为她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”

那是我为自己选择的命运。

 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