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AMIN

【第十幕‖16：00】鱼缸

上一幕舞曲：@早川奈子 

  

RAMIN/文

*青梅竹马，全是私设

  

这世界是一个小小的鱼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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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王鹤棣很清楚，什么事只要跟虞书欣搅在一起，他准倒霉。

  他只比她晚出生两天，竟好像要被她压制一辈子。

  小学时，她撺掇他把隔壁班拿沙子扔她的小胖结结实实揍了一顿，等对方家长找上门来兴师问罪，她眨巴着大眼睛，说自己拦过弟弟了，但没拦住。

  初中，她是班长，借着职务之私给他排值日表上最脏最累的活；校运会背着他给他报名了所有的长跑项目，等他发现，已经被赶鸭子上架推到了跑道上；撞见同班女生跟他表白，转头就跟他妈告状：“阿姨，王鹤棣不学好，他在学校早恋！”当晚他就迎来了亲爹亲妈的一顿混合双打。

  王鹤棣也不是没有试过报复回去。他俩做过一段时间前后桌，他趁着她趴桌上睡觉，拿剪刀剪断了她一小截头发。等虞书欣发现，第一时间竟然没发难，他还以为她转性了。结果当晚就拿着比他剪掉那截更长的一截头发跟他爸妈哭诉，说自己没了头发，以后嫁不出去全怪他。王鹤棣被爸妈按着头向她道歉，还奉上了自己攒了半年打算拿去买空军一号的零花钱。

  王鹤棣想，他是讨厌虞书欣的：讨厌因为两家关系好，他不得不从小到大和她绑定；讨厌上学时总会在同一个红绿灯路口和她相遇，然后被强迫多拎上一个书包，如果不答应，就会立马被威胁跟大人告状；讨厌明明是一起干的坏事，最后事情总会被推到他一个人身上，而她却可以全身而退。

  周围同学都觉得他们关系“好”，哪怕王鹤棣无数次试图澄清：他和虞书欣纯粹是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。每次他这么说，对方都会敷衍地说：“是是是。所以这么久以来，你是为什么犯贱一样往她跟前凑？”

  他激烈反驳：“我哪有往她跟前凑？”

  对方斜眼瞥他，“上次她被高年级的男生欺负，是谁撩起袖子上去揍人，还被记了个警告处分？”废话，他要是不帮她出头，回头他爸妈指不定怎么数落他。

  “再上次又是谁翘了校队的训练，要送某人回家？”

  这事，王鹤棣也有点印象。当时，传言有个精神不正常的男性埋伏在附近。那人只穿件灰风衣，只要碰上女生，就会在她们面前脱掉衣服，他们学校有女生不幸中招，吓得三天没敢来上学。老师们也在上课的时候特地嘱咐他们，回家要结伴而行。

  小时候，他们住在一条巷子里，后来虞书欣爸爸乘上时代的新风创业成功，一家从狭窄小巷里搬出，住进了与巷子仅隔一条街道的富人区。在她没搬走之前，他们是无需言明的固定搭子，升上高中他们一家搬走，而王鹤棣加入了校篮球队，常常要在放学后训练，两人同行的次数大大变少。那天放学后，他去训练时路过她们班，发现其他人全走完了，只剩下她一个人。王鹤棣敲敲她的班门：“喂，怎么还不走。”

  她背对着他收拾书包，头也不回，“我刚帮老师改完作业回来，马上就走。”

  “你一个人？”

   “对啊。”

  他无端有些气闷，被她的心大折服。“路上小心点，我去训练了。”

  “哦拜拜。”

  到了球场，换上球衣，嗓门比喇叭大的教练还没来。王鹤棣运着球，胸口那股气还没散去。过了会，他干脆利落地脱下球衣，背上书包要走。队员在身后喊他：“你去哪？老赵马上来了，你不怕被他批啊？”

  他扔下一句：“送人。”

  王鹤棣快步往校外走，出了校门，在红灯即将转绿的路口，看见了虞书欣无聊踢着路边石子的背影。他舒了口气，心上某根不知何时紧绷的弦缓缓松了下来。

  他没追上去，只远远地，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。原本行人熙熙攘攘，直到一段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，安静得能听见他们两个的脚步声。远处的虞书欣突然在一个路灯下停住，她低着头，紧抓着书包带子。他不解，出声：“你干嘛不走了？”

  她猛地回头，王鹤棣走上前，看见她眼圈有些红。虞书欣有些恼：“原来是你！你吓死我了！”

  “不然你以为是谁？”

  她支支吾吾：“我以为是那个变态。”

  “我还以为你胆子那么大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。”

  接下来的路，两人都没说话，王鹤棣头脑风暴明天在教练面前该用什么理由糊弄过今天的缺席，身旁的虞书欣则不知道在想什么，一直低头看着脚尖，沉默地走着。

  直到到了她家楼下。“到了。”

  “那我回了。”

  “喂。”她叫住他，“你今天不是要训练吗？”

  “那个啊，教练临时有事。”他随口扯了个谎。

  “哦。”

  回忆到此为止打住。王鹤棣不觉得这有什么。如果非要他为此注解些什么，他只能把这解释为是一种习惯：从小他就被父母三令五申，作为男孩子要保护好是女孩子的虞书欣。哪怕，他一直是她的“压榨对象”。只要没出什么意外，只要他们两家的关系一直交好，他大概会这么一直“保护”她下去。

  “除此之外，没了？”对方不信，追问。

  他半晌没说话，憋出两个字：“没了。”

  除此之外......也可以说，是一种回报。也许没人会相信，这么多年，虞书欣一直是那个最支持他的人。

  加入篮球校队，是王鹤棣的一意孤行。他早早便认清自己在学习一事上没什么多余的天赋，比起书海，他更愿意在球场上挥洒汗水。可惜，他父母认定只有考上大学的人生才算是有出息。自从他加入校队，本就分给读书不多的时间再次被挤压，王鹤棣父母被他的文化课成绩气昏了头，勒令他放弃所有的活动，包括篮球。

  那是他第一次和父母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，结果是他摔门而出，他爸在身后怒吼：“有本事你就别回来！”

  王鹤棣没什么地方可以去。找朋友？被人知道他长这么大了还玩“离家出走”，不得被当成笑话笑到世界末日。一条条选择在他的脑中被划掉，那么条选择里，没有一条是——或许，他可以试着找一下虞书欣。

  他最后去了离家不远的公园里的废弃篮球场。小时候他就常和朋友在这打篮球。三更半夜，公园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，他呆坐在篮筐下，漫无目的地想着未来。未来，他对此没有确切的概念。有时觉得还远得很，有时又觉得它就在眼前。

  公园空旷而安静得出奇，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：“王鹤棣，你在不在？”声音很小，似乎还在颤抖。他环顾四周，看见虞书欣蹑手蹑脚的身影。她也发现了他，身形顿时轻快起来，飞速跑到他身边。

  “这儿也太黑了，差点把我吓死。”

  “你怎么来了？”他有些诧异。

  “阿姨打电话给我，问你有没有来找我。我一猜你就在这。不过，我没跟他们说你在这。”

  他不自然道：“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？”

  虞书欣“嘁”一声，大大咧咧地在他身旁坐下，“很难猜吗？从小到大，你哪次不开心了不是往这个地方躲。所以，你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？”

  王鹤棣没说话。对于他的沉默，虞书欣表现得也没在意，她自顾自地往下说：“我一向很相信人的直觉。你就大胆地跟着直觉往前走吧。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要做什么，但，我支持你。”

  “其他的，你就别想那么多了。还记得吗？小时候我跟你说过，想做一条鱼。因为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，七秒钟之后，一切的不开心都不记得了。”

  虞书欣把手挡在他的眼前，默念：“一，二，三，四，五，六，七。”

  “好啦。我宣布你什么都不记得了，不准再丧着个脸。”

  王鹤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，“知道了。走吧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
  虽然虞书欣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无数鸡飞狗跳，但王鹤棣也不得不承认：好吧，她的存在有时确实是一件好事。如果她可以不那么跳脱，再收敛一点，他也不是不乐意一直和她做朋友下去。在此之前，他可不想表现得对她太在意。

  彼时，一位深谙他性格的朋友评价他：“你这样很危险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
  “这不是很明显吗？任何事上开窍得都比别人慢，在能抓住的时候没有抓住，就怕等到你不得不抽离的时候，才能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。”

  在幼稚的，寄希望于老天爷大手一挥，愿望就能实现的年岁里，王鹤棣曾在生日时许愿远离虞书欣，远离她带来的一切大大小小的麻烦。这个愿望久久没有实现，她一直是他生活里固定的一抹身影。

  等到王鹤棣早已习惯，把童年不切实际的幻想抛诸脑后时，这个愿望却以一种不期然的方式实现了。

  高中毕业后，虞书欣考到了上海学服装设计，她跟所有人说，以后结婚一定要穿上自己亲手设计的婚纱。王鹤棣则通过了体育类招生考试，只身北上投入建设国家运动事业的队伍中。大三那年，他和妈妈通电话，妈妈随口一提：“小虞好像打算出国念书。”从一南一北，变成一中一洋。他们真的渐渐失去了联系。再后来，小巷被划入了拆迁计划中，他爸妈乐颠颠地接受了分配的两套房，离开住了大半辈子的小巷。

  以前，王鹤棣总是告诉自己，他讨厌虞书欣：讨厌她每次都在两人的对峙中占上风，讨厌她的乐天派，讨厌她总是表现出很有自信的样子。

  后来他才发现，原来他最讨厌的，是她霸占了他人生整整的三分之一，而在这三分之一里，他的喜怒哀乐，全部与她有关。

  从小时候虞书欣告诉王鹤棣她想做一条鱼开始，他就忍不住幻想，也许有一天，这世界会变成一个小小的鱼缸，他们两个是这鱼缸里唯二两条鱼。

  一年除夕，王鹤棣受冻患上重感冒，没挨到晚上年夜饭就沉沉睡过去。梦里，他和虞书欣这些年哪也没去，依旧住在巷子里，两人被大人们差遣，去巷口的小卖部买两瓶二锅头。

  路上，王鹤棣喊住她：“虞书欣。”

  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，哼着小调，漫不经心地回头：“嗯？”

  除夕飘了雪，雪花落在人的睫毛上，会冻得人浑身一颤，可王鹤棣却觉得浑身热腾腾的，他严肃又认真地看着她：“我被你欺负了这么多年，你也该还了吧？”

  她轻快地说：“好啊，你想我怎么还？”

  没等他说上个所以然来，就被窗外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。原来他只是做了一场长长的白日梦。

  他闭上眼，试图再次回到那个梦里。

  梦中还有一个小小的鱼缸。鱼缸里挤着两条金鱼，它们绕着彼此洄游，好像是在学习人类拥抱一样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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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于是，我渴盼这场白日梦长睡不醒。@早川奈子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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